那是50年前的事了,国家正处于生死存忙之秋,全国各大中小城市掀起救亡的浪潮,也或多或少的冲击着我们这边陲海隅的小县城。尽管我们那时还很不谙世事,但在进步教师的启蒙下,“革命”两字却确确实实在我们的心中有了清晰的投影。在人生的黄金时代,我们这批年纪相仿的同学做过许许多多美丽有趣的梦,现在看来有些事是那么的幼稚可笑,那么的平淡无味,但在当时,却是我们这代青年真实思想所致。所以,人生中一些所谓的大事竟随着时光流逝而烟硝云散,而一些区区小事尽管经历了年岁的磨损却仍历历在目,记忆犹新。
记得在1936年的夏天,我失业在家,大哥介绍我到洞头学艺。没多久,就连续接到杨炎宾、陈增佳、董南才等同学从玉环县城发出的五六封信,催我迅速回玉城。但什么事未言明,我十分着急。大哥不同意我回家,自己又身无分文,一时难以成行。直到气候转凉,在洞头失业时,大哥才答应送我回玉环。一到家,我就跑去询问同学多次要我回家的原因。杨炎宾说:“当时董仲升先生要我们一班人借关帝庙(现县委党校)以立拳坛为名,组织“民先”,开展活动,所以要你回来共同工作,现在已经没有活动了。”我很遗憾自己没能赶上参加这个先期的“民先”组织。至于1938年又复建“民先”组织,那是后事。
1937年一个夏初的夜晚,我和增佳、能和、义夫等几位同学在民教馆(文庙里)与董仲升先生交谈时,董先生道:“我们搞抗日救亡,光靠宣传还不够,以后主要是靠武装斗争,可能大家今后都要拿枪杆子,因此不懂得射击知识不行,我现在借来几杆枪和几发子弹(后来才知道是董先生向县党部借来的),明天上午带你们去龙潭坑学习射击。”我们都没有摸过枪,对练习射击都感到很新鲜,很高兴。
次日上午7点钟光景,我们在民教馆集中,董仲升先生拿出两支步枪(据说是广东造小口径)、一支驳壳枪,交给大伙,便一起出发到三合潭里面的龙潭坑去,在那里选择了适当的地点,指定一块岩石为目标,大家轮番对目标进行瞄准射击。
在这次学习射击中,由于我们都没有军事知识,不会用枪,因而出了不少洋相,我们4个同学各放一枪,没有一人能击中目标,最好的一发子弹,打在目标半市尺之外,有的子弹竟不知去向,在目标周围根本找不到弹痕,子弹射出后,各人都发了一阵呆,更不知道要退下弹壳。更可笑的是董先生打连发驳壳枪时,也像我们打步枪一样,把枪放在眼皮底下瞄准,结果,一发子弹射出时,由于惯性作用,枪把擦破了面皮,搞得满脸是血。通过这次学习实弹射击,大家体会到,武装抗日并不那么容易,最起码的要掌握射击技能,否则就是空话,因此必须认真学习军事知识。
在30年代中期,我们几个同学小学毕业后,由于家庭经济拮据失学了,一时又找不到职业,因此就经常去民教馆找董仲升先生。董先生介绍我们看了不少进步书刊,还给我们讲了许多有关苏区的革命故事,尤其是听了中国共产党在陕北办大学,学生可免费入学之后,在我们年少的心灵中泛起了漪澜。1937年深秋的一天,董南才、陈增佳、潘微宏和我等几个同学,在自学暇间,又谈起自己的前途,大家认为只有到陕北去才有希望。那时候,确有点“少年狂”,说走就走,既不知道去陕北路有多远,也不考虑途中生活如何解决,当天下午4时左右,各人只是带几件换洗衣服,瞒着家人悄悄出发了。
出发的路线,我们选择从北门山(即现烈士墓)上岭北行。当我们一行登上北门山顶时,鸡山洋上空有一片狭长云彩在缓缓浮动,陈增佳同志首先看到这朵浮云,他突然惊叫起来:“看,那边一艘日本军舰驶来啦!”大家不觉为之一惊,举目东眺,确有一艘巨大的军舰,但凝神细看,众人不禁哈哈大笑,原来是一朵酷似军舰的云彩。这件趣事在我的脑海里留下极深的印象。翻下北门山即沿玉楚大路行进,到达楚门镇时已是华灯满街。我们步行3个小时,饥肠辘辘,于是找熟人解决晚饭问题。在广德生布庄遇见在该店当职工的王革新先生,他热情接待,安排我们吃了晚饭,并住宿下来。饭后,王询问我们此行情况,我们从实相告。王听后,颇感不妥,便以长者态度,诚恳地提出许多实际问题,如每人带多少盘费?带哪些行李?要步行几天?乘坐车、船要多少开支?等等,王说的这些问题,我们什么也没有考虑过,只是一心想着去陕北读书。现经他一提,倒也觉得路途之艰辛了,即接受了他的劝告,第二天清晨返回玉城。这儿时情景,在往后的回忆中,竟觉得这个举动是那么的幼稚,是那么的滑稽可笑。但又是那么的纯真,那么的浪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