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祖国的万里海防线上,有一个岛屿,她象一只梅花大鹿,兀立在东海的万顷碧波之中,挺拔的主峰似鹿角突起,壮观异常,因此,人们就称她为大鹿岛。她与附近的披山、洋屿两个小岛,形成鼎足之势,犹如不眠的哨兵,日夜守卫在浙南大门的瓯江口。
1953年6月19日黄昏,国民党军胡宗南部纠集了70多艘舰艇、帆船和3000人,向大鹿等岛发起疯狂进攻。顿时,炮火连天,硝烟弥漫,整个大鹿岛沉浸在一片火海之中。
守岛解放军只有500多人,指战员们英勇顽强,连续打退国民党军多次冲锋。战斗进行到第二天16时,阵地上弹药将尽,急需补充。
这时,钓艚乡政府办公室的电话机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。一个焦急的声音向值班员传来:“区委决定,你们乡立即组织民兵,调集船只,把500箱弹药尽快送往大鹿前线!”
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,传遍了钓艚岙的每家每户。不多久,乡政府门口挤满了人群,有的背橹、有的拿扁担,个个摩拳擦掌坚决要求上前线。
人群中走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民兵,黝黑的脸庞棱角分明,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闪着利剑般的光芒,上身敞着一件渔民特有的棕褐色单衣,那魁梧高大的身材,一眼看去,便知道是个搏风弄潮的好手。只见他健步走进乡政府办公室,连一声“同志”都来不及称呼就说:“送弹药!我去!”
“叶继荣,这次不一定轮到你!”说话的是民兵苏余顺。
叶继荣只是瞟了他一眼,并没吱声,两眼仍然盯着乡政府工作人员的脸,接着问道:“船只都准备好了没有?”
“船已准备了,人正在考虑。”
“这有什么好考虑的!谁先到谁去。现在不是请客吃酒!”叶继荣火辣辣地插上一句。
乡里一位负责人从会议室跑出来,语气郑重地说:“同志们!前线急需弹药,任务艰巨,时间紧迫,现经领导研究决定,由叶继荣、连雄章、曾加土、苏余顺、骆堆玉、丁松如、陈才土七位民兵组成突击队,由叶继荣同志带领,从钓艚岙口出发。其余民兵迅速到码头去装船。”说后,就带着人群向滩头涌去。
盛夏的傍晚,火红的夕阳映得海水闪闪发亮,汹涌的浪头打在礁石上,发出阵阵轰响,大海显得十分不平静。钓艚岙口一只“乌浪”和一只“小钓”被牵在一艘发动了的机帆船后头,扬帆待发。岸上,送行的群众依依不舍,个个以敬慕的目光凝视着昂首阔步的突击队员们。只见叶继荣迈着急促的脚步,在团支部书记吴春香的面前停了下来。他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一张1000元钞票(旧币)交给她说:“春香同志,如果我回不来的话,这就是我最后的组织费!”不等春香回话,叶继荣已一个箭步跳上了“乌浪”船。
大鹿岛,20多浬的水路,平日叶继荣来来去去像跨门槛似的,可是今天,他犹如远征的战士,不由得心中激起一层层惜别的情感。的确,这不是一次通常的出海,而是出生入死的战斗。他站在船头,无限深情地望了望鳞次栉比的村庄,含情的目光从乡亲们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掠过。
夕阳收尽了西边最后一抹余晖,夜幕渐渐地降落下来,叶继荣等敞开衣襟,袒露出黝黑的胸膛,双目直盯火光闪闪的前方,船组象离弦的飞箭,直射大鹿岛。
一个小时过去了,当船组快靠近大鹿岛时,国民党军的机枪就像雨点般扫射过来。为了缩小目标,机帆船当即返航。叶继荣机智沉着地指挥“乌浪”和“小钓”,避开国民党军的火力偏东前进。就在船组将要登陆时,只见巨浪像小山似的扑向岩礁,发出震耳的轰鸣。叶继荣想:眼前几个登陆点都被国民党军封锁了,唯有擂牛坑可以避开国民党军炮火,山腰还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插前沿阵地。于是,他毅然下了决心:“在擂牛坑登陆!”
擂牛坑,陡坡峭壁,怪石巉岩,浊浪翻滚,漩涡急转。古话说:“驶进擂牛坑,别想见爹娘。”当船组驶进擂牛坑时,民兵们使尽平生力气,还是无法靠岸。如果强行靠岸,船底随时都有被撞碎的危险。可前方急需弹药,早到一分钟就是胜利。想到这里,叶继荣扶着船舷一纵身就跳进了滚滚波涛,站在齐胸深的海水中,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前进,然后果断地说:“留一个人在船上,其余下水!”于是,一个个民兵就像蛟龙入水一般,齐齐跳进大海,推着船向岛岸艰难地靠拢。接着,一箱箱沉重的子弹,被传送上岸。
此时,守军阵地上炮火连天,战壕前面那几棵被炮弹劈去半截的松树,正在冒着缕缕青烟。最后几只弹药箱早已箱底朝天了,仅有的几枚手榴弹也拧开了盖子。战士们正在搬着一块块石块,摆在战壕的边沿。山脚下一批批国民党兵发疯似的向山上冲。正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,突然,战壕西头跃出六七个浑身湿漉漉的小伙子,肩扛一箱箱沉甸甸的弹药,迅速跑过来,顿时,整个阵地上沸腾了!战士们拉着民兵的手,激动得说不出话来。
国民党军的冲锋又被击退了!
入夜,已经1时多了,守军指挥所的掩蔽部里,一盏迎风挂着的小油灯艰难地跳动着火苗。赵营长用亲切而带谢意的口吻请民兵坐下,通讯员小王热情地把一包包饼干递到他们手里,一种军民并肩战斗的亲切气氛洋溢在硝烟呛人的指挥所里。
“报告!”
“请进来!”
一个被汗水湿透了衣裤的英俊战士跑了进来,腰间挎着一只标着红“十”字的小箱子。
“营长!有21名伤员伤势严重,急需转送,怎么办?”
赵营长前额的皱纹立即增添了几条,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,在屋子里踱着步子。
叶继荣看出赵营长的心思,喝了口水,把最后一块饼干送下了饥肠,恳切地说:“首长,把转运伤员的任务交给我们吧!”
“你们已经够辛苦了!”赵营长歉疚地说。
“那有什么,解放军同志在山头流血牺牲,不正是为了我们人民群众吗?”叶继荣紧接着说。
“首长,放心吧,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。”其他几位民兵也像临阵请战的战士,异口同声地说。
这铿锵有力的语言,舒展了赵营长的愁眉。他紧紧地拉着叶继荣的手,关切地说:“回去的路上还要注意敌人的巡逻艇!”
深夜,海面上刮起了七级大风,夜空黑得像一口倒扣过来的铁锅。一直鼓满风帆的“乌浪”载着伤员,向坎门驶去。“乌浪”逆风倒流,沿着“之”字形的航线艰难地前进着。当他们进入大鹿洋面时,突然听到小鹿方向传来一阵“轰隆轰隆”的马达声。叶继荣警惕地喊道:“敌船!同志们注意!”
“怎么办?”一个民兵问道。
“打!”几个小伙子接着说。
叶继荣皱了一下眉头,20多位重伤员的影子立即掠过脑际,首长的嘱托在耳边回响。他沉着地说:“不行,不能硬拼,要千方百计隐蔽好,不得已时可以跳海!”
话音刚落,国民党军的炮艇已出现在面前,耀眼的探照灯光把四周海面照得如同白昼。接着,敌艇开炮了,炮弹在“乌浪”周围爆炸,激起一条条数丈高的水柱。
“下水!”
听得叶继荣一声叫喊,几位民兵立即跳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。就在这时,国民党军的机枪响了!随后,炮艇就像野牛似的猛撞过来,“乌浪”来不及拐身,头舱已被撞毁。国民党兵站在炮艇的甲板上,比划了一阵手脚,看看舱面空无一人,转弯驶走了!
狂风呼啸,黑夜沉沉,小“乌浪”在波峰浪谷间团团打转。汹涌的涛声好像在唤着每个勇士的名字。叶继荣艰难地从浪坑中探出头来,看看周围洋面是死一般的寂静,其他人都被打散了,唯有丁松如和陈才土两人正在不远处与风浪搏斗着。这时,一种高度的责任感涌上他的心头:20多位伤员怎么样啦?叶继荣立即拖着受伤的身躯,十分吃力地游回“乌浪”,他深情地抚摸着船舷,只见中舱还完好无损,便轻轻地喊着舱中的伤员,发现伤员们安然地躺在船舱中,心里感到万分的欣慰。叶继荣抬头看看天空,这时,西南风,一阵紧似一阵。他想,唯一办法,只有靠顺风顺水把战友们带回大鹿岛。但是,重伤的身体使他无法上船。于是,他游到船尾,一手扳着船舷的下穹,一手吃力地扳转舵板,把团团打转的“乌浪”掉过船头。顿时,篷帆吃住西南风,船就像箭似的向大鹿岛飞驶而去。
丁松如、陈才土游在“乌浪”的左侧,排山的浪头使他们始终无法靠近“乌浪”。这时,叶继荣把着舵板,从他们侧面驶过,刚想拉住他们,但一个浪头,又把他们送远了。叶继荣使出全身力气,断断续续地向他们喊叫:“坚持下去……返回大鹿岛……”就在这时,一个浪头劈头盖脸地向他打来,叶继荣的双手不禁一松,被卷进万丈浪坑了,从此,再也没有露出头来。
小“乌浪”鼓满征帆,顺风顺水,安全到达了大鹿岛的滩头。这时,整个战斗已胜利地结束了,部队很快地把20多名伤员转送走了。丁如松、陈才土两人凭着惊人的毅力,也终于安全地游回了大鹿岛。可是,叶继荣等五名民兵却永远离开了我们。
东海在咆哮,松涛在呜咽,兀立在万顷碧波中的大鹿岛,飞溅起千叠浪花。